今天因為工作關係一大早到了淡水。
  其實看到地點的第一反應是還好在台北,然後便是一片朦朧帶灰的空白。隨後,我上網找到交通方式,視線緊盯著地圖上的公車標誌,最近的那個、是“海景園中園”。打開台北等公車,確認這是一個離捷運站不遠且方便的站後,我便隨手關掉了手機螢幕。但過了不久,確認完其他事項的我又不自覺的打開地圖、望著那個點許久,然甚麼也沒想到,只是有點隱隱的困惑。
  然後我就如往常一樣,洗衣服、盥洗、失眠、在等待鬧鐘響起的過程中獲得彌足珍貴的睡眠。但唯一的不同的,是我在今早醒來時仍隱隱記得我前晚的夢境。接著,我照常開始了一天的盥洗、喝水、化妝,然後在匆忙中鎖上家門追趕公車、在一個又一個交通工具中斷斷續續的沉入睡眠。朦朧中,一些我很熟悉、但也很陌生的記憶場景無聲的、以片段交叉閃過腦海,原來那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夢——那是被我封存的記憶:在台灣的童年,無法抹去的、曾經擁有過的家。
  但這並不是今天的重點。眼前還有許多事要做呢:除了工作,志工團的海報分配、期初大會、許多改變在實行上需注意的細節、聯合服務週演出、迎新茶會、和媽媽報帳……且老實說,那樣的片段就只是生活中塵封的一角,不碰自然沒事,但就算碰了、除了揚塵可能帶來的過敏不適,說到底也沒甚麼影響,何況我自認今天沒那個閒工夫傷春悲秋。於是,想到這邊的我站在淡水捷運站的出口、看著這個極不科學和人性的捷運站設計時,心裡是一陣這地方怎麼還是“這樣腐朽、兩個出口居然在馬路的同一邊”的碎碎唸,同時,再一步併兩步的趕到對面的公車站牌。在坐上迎面而來的、仿佛不屬於信義-古亭-北大世界的小巴後,這地方居然成為熱門觀光景點、情侶幽會勝地的結果更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……而那些零星的片段又漸漸從腦海中飄散,直到下車的我無奈的面對著沒有紅綠燈的陡坡路口時、一種緩慢而力道穩健的熟悉感又一次瀰漫胸口。
  坦白說,這並不是那種怕面對而有的、壓迫和恐懼式的熟悉,而是一種很安穩的、知道我一定不是第一次嘗試的潛意識認知。於是,在遠方路口的綠燈第四次亮起時,我專注而從容的走了過去、沿著與車道同道的“人行道”尋找今天早上的終點。然而不久後,我在快走到某個金色的門時本能的猶豫了一下、放緩了腳步,有些不確定的、望向了這扇門旁的牌子——xx花園。
  愣了三秒後的我不可置信的透過柵欄式的門望向了裡頭,夢中獨缺、但最應該出現的場景頓時映入眼簾——那是以前回爺爺奶奶家必經的走廊,也是當年和他們參加二手市集時、我們擺攤的地點。然而有別於似乎該有的心酸掙扎跑馬燈穿越腦海,我突然明白了很多我無法解釋的困惑——關於對過去的不平、對現況和自我的批判、對生命的憤怒、對於自己訂的那些莫名的原則……雖然我沒有辦法敘述我到底明白了什麼、也無法保證我以後不會再因為相關的事情有心情的起落,但我能確定的是,有些事情有了變化。比方說,其實一直以來我都用“反正從來沒擁有、何來失去?”來掩飾失去的傷。我希望用否定和無所謂去掩飾這個在現在的家中不碰的傷疤,但真相是沒有傷疤是用掩飾就能痊癒的、就連“時間能洗去一切”其實也是一種聽起來比較不刺耳的逃避。誠如我內心深處一直知道,我人生中的很多不快樂和功課都跟原生家庭的破碎有一定關係,我的偏執、我的自卑、我的驕傲、我的任性、我的冷漠和熱情的消長……無一無法從這個觀點做一定解釋,只是我極少這麼做,因為我從未試圖真正單純的面對“破碎”和原諒。事實上,我用“從來沒有擁有”聰明的避開了原諒的問題,但最後問題仍然擺在那裡。
  而上班時,有人說,那不是失去、是錯過,我認真咀嚼了一下其中的差別:若說錯過是曾經有機會卻沒把握好,那失去就是把握住了卻又沒有了。那麼或許,比起自我安慰從來沒有擁有,不如說這樣的失去是為了不要錯過、不要錯過一個身為人、去擁有一份該有的、單純的溫暖的機會。我突然懂了原諒不是承認對方是對的,而是相信自己、學著愛自己、決定享受自己的人生的途徑之一。
  因此,在回程的路上我再次看著那些樸實的建築在我眼前一閃而過,這次的我仿佛看見了當年我和堂姐妹在髮廊中、在NET的童裝部中,興高采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樣子;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、尖叫著捂著耳朵,犯賤的期待著鞭炮聲響起;仿佛回到了潘多拉盒子悄悄被打開的當年、爸爸和奶奶吵架,一家三口進駐附近旅店、半夜在附近吃臭豆腐的時光。我仍記得,那是我會指名去NET買衣服、吵著和堂姐妹吃飯睡覺、甚至愛上臭豆腐的開始。撇開這段過往的任何一部分,我都不會是現在的樣子。可笑、冷漠也好,溫柔、善良也罷,在回憶的烘托下其實都不再那麼重要了。重要的是這是我的人生,而我有機會和權力不荒廢或嫌棄它,尤其當我接受曾經被傷害和失去的事實時,我也同時擁有了那些曾經擁有。

  也是在這一瞬間,我願意打開我的心再次擁抱這個小鎮(個人覺得改成淡水區這個名字有點冰冷: P)。畢竟任何一個地方的不變都該是難得而浪漫的,因為它所見證的不只是歷史課本上澎湃激昂的大時代,還有這片土地上不分時代的愛恨嗔癡;望著窗外飛快閃過的景色和腦中狂飆的回憶,我輕聲道謝。

七年了,時間無法帶走的,原諒可以。而原諒,其實並沒有那麼困難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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